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秋之歌
①悲秋,大约是不分族别也不分国界吧,或者说,是普遍共有的人性人情。在西方诗文中,美国现代诗人弗罗斯特的《我的客人,十一月》,说秋天是“秋雨绵绵的晦日”。至于天空寒冷萧瑟,树叶枯黄凋谢,“忧郁的日子终于来到,这一年中最凄凉的季节”之类的悲叹咏叹调,更是不时在西方的诗文中鸣奏。在我们中国悲秋之祖大约就是屈原了。昏君当政,奸佞弄权,楚国已经到了危急存亡之秋,而屈原却屡遭打击,流放江湘,他的生命也有如肃杀的秋日。他的作品中很少欢愉高昂的音调。“帝子降兮北渚,目眇眇兮愁予,袅袅兮秋风,洞庭波兮木叶下”,这是《九歌·湘夫人》的起句,读者刚一展卷,一股悲风便从两千多年前迎面而来。屈原的弟子宋玉,在《九辩》一开篇就长叹息:“悲哉,秋之为气也!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。”至于以后曹丕《燕歌行》的“秋风萧瑟天气凉,草木摇落露为霜”,六朝谢庄《月赋》的“洞庭始波,木叶微脱”等等,都是屈原悲秋异代不同时的变奏。
②一年之中,有春发夏繁秋肃冬凋的不同,一个人的心理,甚至具体的生干遭际,也往往有春夏秋冬之别。秋天,本来就万木凋零,于众生只能引发相应的感受,尤其是你的生命面对的又正是秋日的肃杀。因此,唐代诗人的悲秋,那就绝非偶然,也无可厚非了。
③不过,初唐与盛唐之时,大唐帝国如朝日之初升,那是封建社会的黄金时代,也是当时世界上最为强大的王朝。大唐正当春夏,尽管仍然有许多弊病与危机,但整个国家生机蓬勃,包括诗人在内的知识分子们大都觉得天生我材必有用,因而意气飞扬。他们喜欢歌唱春天,如同一群在原野上欢呼奔跑的孩子;他们热衷咏唱壮志,像一群在沙场上驰骋的血气方刚的青年。即使是写秋天,盛唐时代诗人的笔下,也很少那种萧索悲凉之气,而多的是清华高远的意境。张九龄在《感遇》中,礼赞秋天的“桂华秋皎洁”。而成天与青山为伴与白云为友的孟浩然呢?秋日登上兰山怀念朋友,“北山白云里,隐者自怡悦。相望试登高,心随雁飞灭”。没有悲秋之音,只有怡秋之调。“空山新雨后,天气晚来秋。明月松间照,清泉石上流”,王维的秋日清高悠远,自可留恋与流连。李白垂蓦之年,他似乎不太知道秋天与悲愁的不解之缘。早期的《秋下荆门》一帆高挂,秋风高远:在中年的《秋登宣城谢跳北楼》中,秋日的风光仍是一派爽朗明丽。看来,即使是极度的坎坷困顿,甚至是几遭杀身之祸,但如果要李白一天到晚苦脸愁眉,在秋天和他人一样低吟浅唱悲秋之曲,似乎也难于上青天。
④然而,以“安史之乱”为分水岭,大唐帝国终于告别了它的全盛时期,如日中天的太阳逐渐西斜,最后成了晚唐李商隐诗中的只是近黄昏的落照。在夏日的惊雷与电闪之后,却道天凉好个秋,大唐帝国也由春而夏由夏而秋了。也许是由于国势日衰,江河日下,昔日的青春光彩变成了疮痍满目,朝气蓬勃变成了老大悲伤,诗人们也仿佛一下子从豪气干云的青年,变成了摒除丝竹的中年和感时伤逝的老年。使人意冷心寒的秋声,纷纷起于唐代诗人的纸上,而那萧然暗淡的秋色,只要我们展卷而吟,山仍然会从千年前袭上我们的眉头与心上。
⑤杜甫就是一个代表。长安十年困守时期,他就有许多悲秋之歌了,及至支离东北,漂泊西南,辗转江汉与湖泊,更不禁悲从中来,秋声满纸:“八月秋高风怒号,卷我屋上三重茅。”“万里悲秋常作客,百年多病独登台”,黄维梁教授运用加拿大学者佛莱的“基型论”,分析杜甫的《登高》,撰有《春之豫悦和秋之阴沉》一文,他说杜甫的《登高》“其悲苦,其潦倒,其英雄末路日落西山的情形,正吻合了佛莱所说的悲剧的基型”。
⑥英国诗人济慈说:“一年四季,人的心灵也有四季。”中唐已是夕阳西下,而晚唐呢?悲凉的晚钟敲来的是苍茫而苍老的暮色。盛唐时代的英风胜概早已荡然无存,诗人们的心态也早已进入了秋日和冬天。悲秋,是中晚唐诗坛流行的风景。白居易大约是悲秋的代表人物,他的《___A____》一开篇,破空而来的,就是“浔阳江头夜送客,枫叶荻花秋瑟瑟”的瑟瑟秋声。除白居易之外,还有“岁老人头白,秋来树叶黄。搔首问黄叶,与尔共悲伤”的卢纶,“秋坟鬼唱鲍家诗,恨血千年土中碧”的李贺,“守到清秋还寂寞”的李商隐等等。
⑦然而,众声齐奏中也仍有裂帛而鸣的异响,千篇一律中也仍然有别具光辉的异彩,使我们从几乎无法自拔的哀思怨绪的沼泽,振羽飞向响晴亮丽的天空,这就是刘禹锡的《秋词》和杜牧的《山行》。
⑧不少诗人都有美丽的雅号,李白是“诗仙”,杜甫是“诗圣”,王维是“_____B___”,白居易是“诗魔”,李贺是“诗鬼”,刘禹锡荣获“____C____”之名。他的《秋词》二首确实是劲风拂纸,豪气凌云,写秋色,咏秋光,却一洗自古相传的常态与旧调,唱出了“我言秋日胜春朝”的壮歌,虽然他此时独居无友,壮志不申。人到中年,我多次从长沙前去常德凭吊,今日的常德已是一座热闹繁华的现代都市,刘禹锡的踪迹已渺不可寻,只有他豪迈清越的诗句呵,依然写在山上水上白云之上鹤翅之上和我永不老去的心上。
⑨可以和刘禹锡的《秋词》媲美的,那就是杜牧了。他生活的时代,正是李唐王朝行将闭幕之时,社会动荡不安,危机四伏,出身世家望族的杜牧虽怀抱大略雄才,但壮志难酬。然而,他的诗风却清峻豪放,峭拔劲健,一扫晚唐诗中的苍然暮色,敲响的竟是凛然的晨钟。他写南方秋景的《山行》堪称“明丽”:“停车坐爱枫林晚,霜叶红于二月花”,从来没人像杜牧一样,认为枫叶比二月的春花鲜艳灿烂。长沙湘江西岸的岳麓山下,青枫峡里,有一处名胜“爱晚亭”,就是清代诗人袁枚根据们山行》一诗取名。每当枫叶流丹的深秋时节,我和一二好友渡湘江而西去观赏枫的大展,满山的枫树在绿过于春青过了夏之后,在秋风与秋霜的助威之下,忽然发出一声呐喊,纷纷举起了火把,把岳麓山烧成了一座火焰山,我们于山下与山中若无其事地高吟低咏杜牧的《山行》。
⑩如今,我的生命的驿车早已驶过了蓬勃的春热闹的夏,到达了早秋这个驿站。青春在于精神,生命在于创造,刘禹锡和杜牧千年前的高歌犹在耳畔,不要去低吟“悲哉,秋之为气也”吧,不要去浅唱“一叶落而知天下秋”吧,当代诗人郭小川慨当以慷的《秋歌》中的诗句,如同催征的鼓点,敲沸了我不冷的热血激励了我不老的肝胆。
“秋天呵,请把簌簌的风声喝断,________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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